松木車比賽

小兒子參加童子軍兩年了，我很少參加他的活動。好多次妻子要我參加給他一點鼓勵。我都以太忙了推掉。我確實很忙，上班、教會服事，好像在兼兩份工。每個禮拜童子軍聚會，都是妻子帶著他去。妻子不止一次跟我說，童子軍一般是父親帶的，她在那裡，是唯一的媽媽，好像異類一樣。我則推辭，每個家庭不一樣，我教會的服事重、無法分心，所以我這個當爸爸就名正言順的缺席了。
因為我不參與，妻子準備兒子六年級之後，不再參加童子軍。他最後一次的松木車比賽（Pinewood Derby) 妻子希望我無論如何一定要參加。這是童軍活動中，孩子們很熱衷的比賽。但是背後都是父親們在幫忙。兒子參加過兩次，我從未參與，所以連兩次都落敗。一次不知道要磨輪子，得了最後一名。另一次底盤太低，連跑都沒跑完就卡住了。

這是最後一次參加了，妻子硬是把我拉去陪兒子做松木車。我百般不情願的帶著兒子參加製作的聚會。那是在一位童子軍的家長家。一進去，哇！都是父親在幫忙。有的磨輪子、有的鋸木頭。我呆在那裡一陣子，心想：各家長看起來都是很專業的樣子，我這笨手笨腳的，該做什麽？不管了，就幫著孩子把車做出來吧。跟著磨輪子、鋸木頭，把車型鋸出來。再鑽洞填入鉛塊，增加重量。最後用砂紙磨平。

我心想，我是學工科的，這個比賽實際上就是個物理的問題。賽車要能跑得快，重量是個因素，一定要補足最高重量，衝下來的時候才會有足夠的速度，接下來就是摩擦力的因素了。轉動摩擦力最小的就能保持速度衝到最後。要怎麼做才能減少轉動摩擦力呢？第一就是要將輪軸磨得十分光滑，再添加石墨粉潤滑。輪軸釘進去的時候又要完全平行，才不會一邊滾一邊晃。這些我都知道，要得名應該不難的。

回家了之後，我就著手做了，把每一個因素都盡力考慮到、然後做到最好。得名應該不是問題。妻子就去買了各類粗細的砂紙、加重量的鉛塊、以及油漆。為了減少輪子的摩擦力，我用砂紙磨完了，還用棉布打光，希望磨得更細。為了減少輪子接觸車身的磨擦力，我還把接觸點磨圓，讓它的接觸面積減小。

連做了幾天，我開始對比賽產生了興趣，好像是自己的比賽一樣，為了鼓勵孩子參與感，還不斷告訴他：「你認為會第幾名？我想應該會前三名。」兒子很興奮，他前兩年都輸了。今年有爸爸幫忙。應該會不一樣吧！

比賽的前一天到了。當兒子拿車子去註冊時，負責審核的人，一眼就看出輪子的接觸點磨過，按規定是不准磨的，第一關就把前兩個輪子給換掉了。我心裡有點不高興，但告訴自己：沒關係，增加一點接觸面積影響不大。

比賽的當天，妻子與兒子先去了場地，我晚了二十分鐘去。等到我開到場地門口的時候，妻子打電話出來，比賽已經結束了。我急著問結果，妻子說兒子輸了。妻子要我進來看看，我不知為什麼，心裡就感到很鬱悶，好像自己輸了一樣。就回答：「不必了，比都比完了，我還看什麽？我不進去了。」我上了車，掉頭就走。一路上，我想到了自己經歷過許多比賽，有輸有贏。輸的時候就是如此。技不如人，能怎麼樣呢。當我快開到家門口時，我又想到了兒子。兒子輸了，他會怎麼想呢？我會失望，他豈不是也會嗎。我在他成長的過程中多次缺席，在這最後一次的比賽，豈能就因為他輸了，我就連進都不進去了呢？我是在乎我的面子、還是他？

我又掉轉了車頭，開回比賽場地。我進去看到其他的比賽還在進行，那些進入決賽的車，真的是快。那些爸爸們可能比我投入更多的心力，有的人家裡簡直就是一個木工廠。他們的打磨機、電鋸都比我齊全。我輸得沒話說。

我回頭看到兒子，摸摸他的頭。問他得了第幾名。他說第四，前三名才能進決賽。我說沒關係。他微微一笑，可能是要表現得不在乎。就像我的表現一樣。失望的心還是埋在心裡。這是個遊戲，然而大家都知道，這並不是一個孩子的遊戲，而是爸爸們的遊戲，比的就是：哪個爸爸比較能幹，有最好的方法，幫兒子們做出松木車？我感慨兒子十一歲就嚐到了失敗的滋味。這是社會競爭的縮影。是個遊戲沒錯，但是也是個比賽看誰較行的遊戲。亞州人喜歡比子女的成就，這次童子軍比賽中一半是亞洲人。

最後頒獎，兒子得了個精神獎，也就是安慰獎。所有孩子們合照，得獎的、沒得獎的，鬧成一團。勝負的歡喜或失望，他們似乎忘得很快。而我們這些爸爸們可能沒有那麼輕鬆。我們需要時間克服輸贏的衝擊。我這次回來，是要來安慰兒子的失敗，似乎兒子反倒讓我看到，真正過不去的，還是我自己。

輸與贏這麼重要嗎？我的人生不是輸了好幾次了嗎？別人的嘲笑，可能在現實中並不存在。怕人笑的心態，往往存在自己的心中。是我為自己想像了一些競爭對手，然後想像自己輸的時候被嘲笑的樣子。我這個從小到大一路與人比賽的人，到了現在還脫不了比賽的心態。兒子似乎比我豁達多了，連妻子都來安慰我，她是十分了解我這個愛面子的個性。

一場兒子的比賽竟然引發出我這個作爸爸的，如此多的感慨。我前面的道路還有多少比賽呢，我還會在心中為自己想像出多少對手呢？可笑吧！都快五十了，還放不開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