幼年時,他是我的保護者。三歲時,我拿著一支蠟筆,從樓梯間的二樓畫到一樓。整片牆壁被我畫得一塌糊塗,當我興沖沖地告訴媽媽我的作品,向她炫耀時,她難忍滿腹的氣憤,將我的一隻手提起來,懸掛在半空中,另一隻手拿著棍子打。就在此時,爸爸下班的電鈴響了。他為我說情,勸阻媽媽不要再打我。那時他是我的救星。
十歲的時候,鄰居的小朋友邀我去游泳,媽媽不准我去。我消極抗議。外面小孩吆喝一聲,我在家裡也回應一聲,一唱一和。激怒了媽媽,她拿著竹子枝,把我痛打一頓。我心裡充滿不平,但是我是小孩子,無法抗拒媽媽,就耍小手段,跑到父母房間,找出媽媽照片,在她臉上摳了個洞。那時雖然小,心卻是很壞。爸爸知道了,心裡非常難過,他跑到我房間,把我叫到一旁,面色凝重地告訴我:「你是一家的長子,我已經老了(當時他六十歲),隨時可能倒下來,你就是將來要撐住這個家的...。」說著著眼淚就掉下來,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爸爸流淚,也是唯一的一次。這些話對一個十歲的小孩太沉重了,把我嚇住了。 「我要撐住這個家,怎麼撐呢?」
十七歲是我最叛逆的時候,常覺得爸爸想法守舊、老派,喜歡和爸爸唱反調。那年夏天,爸爸腹瀉全身無力,有一天竟然在房間裡,昏倒在地板上。我聽到他倒地的聲音,衝進房間,大聲叫著:「爸爸、爸爸!」十歲時聽到的話,重新提醒了我。事後心有餘悸,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想:「那麼快嗎?我還沒有辦法撐住這個家啊!」
直到我出國後,透過一次一次的書信、與電話,才更深體會到爸爸對我的重視,那是我十幾歲時完全無法理解的。他用他半生省下來的退休金,支持我出國唸書。
留學一年半後,初次回家。我說著留學時的笑話,其實沒什麼好笑的。就是我聽英語常常誤會別人的意思。當黑人室友說他Back pain,我聽成 black pen,拿著一隻黑筆給他。當別人誇獎我的外套(coat)好看,我竟然聽成我是否感冒了(cold),急忙說沒有。爸爸笑得合不攏嘴。我知道,不是笑話好笑,是他這個離家一年半的兒子,又回來了。
一個人一生一直在追尋別人的肯定,特別是父親的。我感謝主,雖然年輕時候,我不覺得爸爸疼愛我,但是二十五歲以後,我卻越來越確定他看重我,毫不懷疑。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影響,也將會一直伴著我的一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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