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婆從四、五年前就因年紀老邁，已經無法自己行動了。平時住在位於紐約法拉盛的四舅家，由一位特別看護阿花照顧。四舅與四舅媽非常孝敬外婆，伺侯服待、照顧得無微不至，在今天為生活工作忙碌的社會，對母親的孝心非常難得。外婆共有五男三女，皆十分盡孝。平時就以四舅家為家族團聚的中心。我岳母是這個大家族的二女兒，平時居住在台灣，一年僅能來紐約探望母親幾次。妻子與我就等於是岳母的代表，常跑紐約看外婆。我身為孫婿，也盡可能陪伴妻子小孩去看外婆。在今日一個家族能有四代同堂的機會是少有的。外婆看到曾外孫來看她，心裏總是十分歡喜。每次回來總是特別訂了粽子，糕點，讓我們帶回來。我與妻子結婚十三年，就這樣一直陪著她跑外婆家。我們雖然是外孫女、孫婿，因為平時來往密切，關係一點也不生疏。
妻子是真心愛著外婆，因為外婆是這家族最年長的長輩，另一個原因可能是外婆與我們同是這家族中少數的幾個基督徒。每次去看外婆，妻子總是到她老人家身旁，用不流利的台語與外婆分享信仰。妻子心中有個急迫感，外婆年紀這麼大了，不知道還有多少年日，她心中深願外婆能相信福音，清楚自己得救的確據。事實上外婆在日據時代唸高女時就曾經接受福音，但在傳統信仰的環境中，對信仰的內容並未能清楚認識。移民來美之後，因為外公過世時，喪禮兼採用基督教告別式。她乃對此種喪禮方式有好感，認為它單純且意義深重。也表達自己身後也願意用基督教儀式。經鄉親年長的朋友介紹，她開始跟著孫女到鄰近的新城歸主教會聚會，信心慢慢成長。後來她在教會李信彰牧帶領下，決定接受洗禮。她雖然讀不懂聖經，對基要真理的認識也有限，但她卻清楚知道自己是基督徒。每次清明節掃墓時，她都知道自己受過洗禮了，不要再拿香祭拜了。
當她年老行動不便了之後，常會有心情沮喪的時候。有時會聽到她自認為不中用了，成為別人的拖累。每次妻子總是以聖經的話安慰她，與她一起禱告。因為妻子台語表達能力有限，再加上相差五十五歲的代溝、及生活經歷的差異。很多妻子分享的話語，外婆似乎聽不太懂。妻子改用生活見證鼓勵她，感謝她一生為家庭及子女付出，子孫才能有今天的成果。希望她能從一生的回顧中，找到生活的意義。有好幾次妻子認為講了半天，不知外婆能領受多少。於是熬夜寫信，與外婆談信仰。我有時都沒有信心，是否外婆能夠看這些信。後來從其他親友口中才聽到，外婆很重視妻子寫去的信，不止一次地，叫身邊的親人唸信上的內容給她聽。我們才知道妻子的付出並沒有白費，外婆多少聽進去了。
四個月前外婆住進療養中心，由特別的醫療人員照顧。妻子更感到與外婆相聚時間有限，幾乎每個月都開車兩小時去看外婆。上個星期六，妻子有個感動要去看外婆，到了療養中心卻找不到人。一問之下，才知外婆又進醫院了。趕去醫院，外婆已經呼吸急促、無法說話、閉著雙眼、對外界沒有反應。兩三天前，她還能聽電話，而上週六整個身體機能急轉直下，她正在與死亡作最後的拉拒。知道她還能聽得到聲音，妻子湊在她耳邊說：「阿媽！再過幾天就是復活節了，就是主耶穌復活的日子。你不要怕，我們每一個信耶穌的人有一天都要離開世界，去主耶穌那裏。我們都會再復活。」外婆沒有反應，呼吸仍是急促。妻子離開醫院，眼中充滿淚水，不知道外婆聽到了嗎？醫院加護病房不准親人留宿，時間到了，親人都回家，心裏面卻充滿了擔憂。開車回家的路上，妻子累得一路打瞌睡，十點多才回到家裏。十一點電話就響起來，外婆已經安息在主的懷中了。臨終時，狀況突然惡化，外婆曾要求緊急狀況時，不用急救。親人趕來時，外婆已經斷氣一陣子了。大家雖有不捨，但知道以外婆的高齡，就算急救，也不見得有效。
因為外婆生前交待喪禮採用基督教儀式，家人遵囑找到外婆生前聚會的新城教會，熟識外婆的李牧師身體也不許可主持，由現任牧者陳牧師主持。我與妻子是基督徒被要求選追思禮拜詩歌及獻詩。妻子選了外婆最喜愛唱的「耶穌愛我」。這是她小時候在教會主日學中學來的詩歌，也是她唯一記得的聖詩。我與妻子在追思禮拜中獻唱「親愛主，牽我手」這首詩歌，因為調子簡單易唱，且對外婆的一生所走的道路有些相配。外婆付出一生的心血培育子女，一路是相當辛苦。年紀大了之後，子女都盡心奉養，她可算是有個幸福的晚年。可是因骨質疏鬆影響，外婆五、六年前就很難自已行動。從那時起她就幾乎不出門，凡事也都需特別看護攙扶。她一直很介意自已不能自理生活，需要依賴別人。有時甚至說出，既然活著這麼苦，為什麼不早點讓我走。這首歌就是描寫：主在人最失意時，扶著人一步一步走的歷程。
喪禮的前一天晚上，我與岳母及一家大小趕赴紐約，路上正好遇到今年最大的一場雪。一路上風雪交加，滿路泥濘。車子走走停停，平時一小半的路開了五個鐘頭。蒙神保護平安到達。如外婆所期待，化妝師將她的遺容化妝得很安詳，彷彿只是睡去。她生前愛美，追思禮拜也是妝扮得漂漂亮亮的。她手中拿著一本聖經，表明她的信仰，雖然生前她看不太懂，但在天上主耶穌將會把一切真理教導她。
她的追思禮拜簡單莊重，卻充滿了平安的信息。牧師把人們對死亡是離別的觀念，帶到基督徒對永生的盼望。我們與親人暫別，乃是有個盼望，將來還要相見。生命的結束不是一了百了，乃是進入一個新的境界。就是回到天父的懷裏，將一生的果效獻給衪。離世應是帶著歸家的喜樂。幾位舅媽起來描述自己的婆婆，話中都充滿了珍惜與感恩。我與妻子的獻詩是排在追思禮拜最後。也是代表孫輩出來作見證。妻子用英語與我們同輩的表弟妹們分享，外婆一生活出主的愛，我們應學習外婆信心的榜樣。這首歌詞摘要如下：
「親愛主，牽我手，建立我，領我走；
我疲倦，我軟弱，我苦愁，
經風暴，過黑夜，求領我進光明，
親愛主，牽我手，到天庭。」
在唱的時候，彷彿看到主正牽著外婆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回天家。
經過這次喪禮我真看到恩典臨到這個家庭。一個大家族，雖然信主的人不多，外婆的信心卻藉著她的喪禮傳給了眾親人。她對福音的真理認識得不多，但主耶穌也悅納她單純的信心。凡是願意把主接納到心中，不管先天，文化、語言、背景的缺憾。都不能影響人抱著一顆單純願意的心回到主面前。妻子先前擔憂外婆是否真正得救的疑惑已經化解。外婆所表明的信心，已讓我們肯定的知道，她現在正在主耶穌那裏。那是美好無比的地方。是為每一個信靠衪的人所預備的。
喪禮能教導我們成長，外婆藉喪禮所表達的信心，是她給後代子孫最好的禮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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